沧州附近的人600两个小时
沧州站三个字,在傍晚灰蒙蒙的空气里杵着,像块没擦干净的黑板。人潮裹着我往出站口涌,汗味、尘土味、廉价香烟味,混成一股子沉甸甸的浊气,压得人喘不过气。刚踏上站前广场那坑洼的水泥地,一个穿着半旧皮夹克的中年男人就贴了上来。
他步子不大,却粘得紧,压着嗓子,那口带着浓重本地腔的普通话像条滑腻的泥鳅直往耳朵里钻:“哥,刚下火车?辛苦辛苦……找地方歇歇脚不?”他眼神在我脸上飞快地刮了一下,又迅速垂下,手指在夹克口袋里不安地捻动,“咱这边……有朋友,懂吧?就附近,方便得很。”那“朋友”两个字,被他含在嘴里,嚼得暧昧又:。
我脚步没停,心里那点警惕像小钩子一样猛地一拽。他见我不吭声,紧赶两步,几乎和我并排,声音压得更低,带着点豁出去的急切:“六百!就六百!包您……舒坦整整俩钟头!”那“六百”和“俩钟头”像两颗石子,硬邦邦砸进耳朵里。六百?俩钟头?我脑子里下意识地劈啪作响——这价钱,够我在工地吭哧吭哧干上三天了。
讨价还价
“六百?”我侧过头,故意拖长了调子,带着点不信,也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试探,“就俩钟头?这价……包含房费不?”
“包!当然包!”他见我搭腔,眼睛瞬间亮了,像抓住了救命稻草,语速快得像倒豆子,“安全,绝对安全!地方干净,就在东边那片儿,走过去也就十来分钟!哥,您琢磨琢磨,这价码,这服务……搁别处您上哪儿找去?都是实在人,不蒙您!”他拍着胸脯,那件旧皮夹克跟着他的动作哗啦响。
“安全?”我追问了一句,目光扫过他有些油腻的头发和指甲缝里卡着的黑泥。
“哎哟我的哥!”他急得几乎要跺脚,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,“这您放一百二十个心!绝对‘正规’!咱干这行讲的就是个口碑,不靠谱能站这儿?”说着,他左右飞快地瞟了一眼,像做贼似的,猛地从裤兜里掏出个屏幕碎得像蛛网的老旧手机,“您瞅瞅,您先瞅瞅……相中哪个都成!”手指头在屏幕上划拉得飞快。
屏幕的光刺眼,晃过几张像素极低、背景昏暗的照片。人影:颂用粒窀糇乓徊阌涝恫敛桓删坏拿A。一股难以言喻的腥臊气,仿佛隔着屏幕都能隐隐透出来。胃里猛地一阵翻搅,先前那点:、带着猎奇甚至一丝阴暗的蠢动,像被兜头浇了盆冰水,滋啦一声熄了个透亮。
六百块……三天汗水砸进钢筋水泥里才换来的数目。就为了这两小时,隔着屏幕都能嗅到的、粘腻的未知?值吗?
“哥,怎么样?相中没?咱这就……”他殷切地凑得更近,烟味汗味混合的气息直冲鼻腔。
“咳!”我猛地咳嗽一声,像被那气味呛着了,脚步硬生生钉在原地,“那啥……我再想想,再想想。”声音干巴巴的,自己听着都觉得假。趁着他愣神的空档,我几乎是本能地一拧身,像条泥鳅似的,朝着旁边一条人稍少些、灯光也更亮堂的岔路,一头扎了进去。
背后似乎传来他低低的、带着懊恼的嘟囔,很快就被车站广场巨大的、永不停歇的喧嚣彻底吞没。脚步越迈越快,皮鞋踩在坑洼的地面上,发出空洞又急促的回响,咚咚咚地敲在耳膜上,也敲在自己那颗刚才差点失足的心上。
跳上一辆刚刚靠站的破旧公交车,投币的叮当声格外清脆。车厢里灯光昏暗,摇晃着驶离那片被“六百两个小时”悄然标记的喧嚣之地。窗外,沧州城华灯初上,霓虹招牌次第亮起,红的、绿的、蓝的,光怪陆离地涂抹在渐深的夜幕上。
车子经过一条略显冷清的街巷,昏黄的路灯下,依稀又看到几个:纳碛霸谂腔玻颂胝厩肮愠∧俏蝗绯鲆徽蕖K堑纳碛霸诔荡巴庖换味窦钙灰磐诮锹涞摹⑼噬木杀昵。
六百两个小时……这冰冷数字背后,是沧州站前广场吞吐不尽的疲惫旅人,是无数双在暗处搜寻猎物的眼睛,也是巷口路灯下那些被生活挤压得:嗣婺康纳碛。我靠在冰冷的车窗上,看着后视镜里那些被飞速拉远、变小、最终隐入巨大城市阴影的街景。这六百两个小时的价码,何尝不是一张薄薄的门票——通往的并非温柔乡,而是城市褶皱里,那深不见底的欲望沟壑与生存泥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