铜川上门茶
铜川人的茶日子
铜川这地方，你说它干燥吧，冬天干冷，夏天干热。你说它风土人情吧，矿挖了那么些年，人也沾了点硬朗劲儿。可偏偏就在这粗粝的底色上，茶香，像一股温润的细流，无声无息地浸润着日子。不是那种南方讲究的功夫茶道，也不是大碗豪饮的解渴水，铜川人喝茶，喝的是个熨帖，喝的是个“刚好”。
茶馆？当然有。街角巷尾，老旧的木头招牌，几张磨得油亮的桌子，老茶客们往那一坐，一壶酽茶，能从日头初升泡到夕阳西斜。聊天，下棋，打牌，或者干脆就眯着眼发呆。茶水续了一壶又一壶，那滋味儿，仿佛能把时光也泡得绵长起来。但要说铜川茶事里顶有特色的，还得数那“上门茶”。
这“上门茶”，字面意思，就是茶送到你家门口。听起来简单吧？可这背后，是一份独属于铜川的生活默契。你想想，大清早，刚起床，嗓子眼还干着，或者午饭后，正犯食困，亦或是晚上看电视，嘴里总觉得少了点啥滋味儿……这时候，你听见楼下，或者院子外头，传来一声不高不低的吆喝：“沏——茶——嘞——！”
哎哟，这声儿，简直像瞌睡遇着了枕头！
上门茶的讲究
推窗探头，或者干脆趿拉着拖鞋就奔出门去。门口，准停着辆二八杠的老式自行车，后座两边驮着俩沉甸甸的大保温桶。车主人呢，大多是位上了年纪的老师傅，或者手脚麻利的大姐，脸上带着常年风吹日晒的红润，笑容里透着熟稔。这就是送“上门茶”的人。
“老李，今天泡的啥？”
“老样子，陕青！给你来一暖壶？”
“成！来一壶。这天儿，不喝点热乎的不行。”
对话简单利落。保温桶盖子一掀，一股浓郁又熟悉的茶香，混合着滚烫的水汽，“噗”地一下冲出来，瞬间就裹住了你。那茶汤，颜色是透亮的琥珀黄，带着陕青特有的那种醇厚劲儿。老师傅手里提着个长嘴的大铜壶，或者不锈钢壶，动作稳当得很，手腕一倾，一股滚烫的水柱精准地注入你带来的暖水瓶里。水线细长，哗哗作响，热气腾腾。
这“上门茶”，卖的就是这口现成的、滚烫的热茶。省去了自己烧水、投茶、等待的功夫。送茶的人，心里有本账，哪条巷子、哪个院子、哪几户人家爱喝啥茶、啥时候需要，都摸得门儿清。陕青是主打，浓酽解乏，耐泡经喝，是铜川人骨子里的偏好。偶尔也有茉莉花茶，那香气飘得老远，算是给味蕾换个新鲜。
价钱？实惠得很。几块钱，就能灌满一大暖壶。暖瓶盖一拧紧，提溜回家，往桌上一放，心里就踏实了。想喝的时候，倒上一杯，那温度，那浓度，都刚刚好。尤其冬天，窗外北风呼呼刮，屋里捧着热茶杯，看热气袅袅，一口下去，从喉咙暖到胃里，再蔓延到四肢百。酰墙幸桓鍪嫣梗「芯醮巴獾暮纪柿思阜。
这送茶的人，可不只是卖水的。他们是老街坊生活的一部分。谁家几天没出来打茶了，他们会多问一句：“老张头这两天没见，身体没事吧？” 谁家要出远门了，提前打个招呼：“王婶，下周我回老家几天，茶您先自己烧着点。 这种细碎的关心，就藏在这一壶壶滚烫的茶水里。
茶送到门口，有时也免不了站着聊几句。说说天气，聊聊菜价，讲讲谁家孩子考上了大学，谁家老人刚过了八十大寿。信息就在这茶香氤氲里传递着，人情味儿也跟着茶汤一起，汩汩地流淌。打壶茶的功夫，邻里间的情分，也像那茶一样，越泡越浓。
时代在变，超市里各种包装精美的茶饮料琳琅满目，家家户户烧水也方便得很，热水壶、饮水机早已普及。可铜川这“上门茶”的营生，愣是没绝迹。为啥？图方便当然是一方面。更重要的是，很多人就认这个“味儿”——不仅是茶的味道，更是那种熟悉的吆喝声，是送茶人那张熟脸带来的安心感，是邻里碰头时那几句家常带来的暖意。这味道，是机器烧水、是瓶装饮料怎么也替代不了的。
一壶热茶，从巷口送到家门口。它不名贵，不花哨，却实实在在地泡开了铜川人的烟火日常。铜川的“上门茶”，送的何止是茶水？送的是即时可得的熨帖，是无需言说的邻里守望，是这座北方小城在粗粝外表下，那份温热绵长的人情滋味儿。日子嘛，不就图个有滋有味，有人惦记？这一口热茶，恰好都在里头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