淮北火车站后面的小巷子
淮北火车站后面的小巷子
淮北火车站后头,藏着条巷子。你要是头回来淮北,光盯着气派的新站房,或者广场上乌泱泱等车的人,八成注意不到它。它就像站台后面一块洗褪了色的旧补。簧幌斓嘏吭谀嵌。
想找它?简单。绕过出站口那排卖地图、拉客住宿的大嗓门,往右手边一拐,挤过几辆横七竖八的三轮车,空气的味道就变了。刚下火车那股子空调味儿、方便面味儿混着消毒水的味儿,“唰”一下没了。一股子更复杂、更浓烈,也更...实在的气味,劈头盖脸把你裹住。嗯,油锅滚沸的焦香,混着卤肉汁浓郁的酱气,再掺点煤炉子没烧透的烟味儿,还有点儿说不清道不明的、潮湿石板路上泛起的土腥气。得,就是这儿了。
巷子不宽,两边挤挤挨挨全是门脸儿。不是那种锃光瓦亮的玻璃橱窗,大多是些老旧的门板,或者干脆支个摊儿。天刚蒙蒙亮,这里头就活泛开了。你瞧,第一家是卖油茶、煎包的。两口大铁锅支在门口,老板娘围着油渍麻花的围裙,手里的长筷子翻飞,白白胖胖的包子在热油里“滋啦”响,鼓胀起来,底儿焦黄。赶早班车的人,拖着行李箱,急匆匆过来,递上几块钱,接过一个滚烫的纸袋,边走边咬,烫得直吸气,那股热乎劲儿似乎能一直暖到心口,驱散清晨的寒气。
再往里走几步,声音就杂了。修鞋的老张头,摊子支在自家门洞的阴影里。小马扎、工具箱、几块磨得发亮的皮子,就是他的全部家当。他不大吆喝,就埋头敲敲打打,偶尔抬眼看看巷口。熟客把鞋往他跟前一撂:“老张,后跟磨偏了,紧着点儿啊,下午来拿!”老张头鼻子里“嗯”一声,算是应了。他对面是个剃头摊子,一把老式铁椅子,镜子挂在斑驳的墙上。老师傅手法利落,推子嗡嗡响,碎头发茬子簌簌往下掉,不大会儿功夫,一个毛刺刺的脑袋就变得清爽起来。客人对着那面有点模糊的镜子左右照照,咧嘴一笑,递过五块钱。
太阳升高些,巷子里的节奏也跟着变。早高峰过去,煎包摊的油锅没那么沸腾了,老板娘得空坐在小凳上捶捶腰。卖针头线脑、塑料盆桶的杂货铺老板搬了把椅子坐在门口,眯着眼打盹儿,收音机里咿咿呀呀放着老戏。午后的阳光斜斜地切进来,照亮空气里飞舞的细小尘埃,也照亮了墙根儿底下几个老头下棋的身影。棋子“啪嗒啪嗒”落在画在地上的棋盘上,争论声不高,却带着股不服输的劲儿。时间在这里,好像被巷子两边的墙夹住了,流得格外慢。
巷子深处,藏着几家小旅店。招牌褪色得厉害,字迹:C帕扯。ヌ荻盖突璋。住这儿的,多是些精打细算的过客,或者要在这儿等上一两天的短工。傍晚时分,旅店门口会蹲着几个刚干完活的汉子,端着硕大的搪瓷碗,埋头扒拉着碗里堆尖的米饭和油汪汪的炒菜,沉默着,只有咀嚼的声音。一天的力气活儿,换这一顿踏实饭。
下雨天,巷子又是另一番景象。雨点敲打在各家支出来的塑料雨棚上,“噼里啪啦”响成一片交响乐。石板路湿漉漉地反着光,低洼处积起小水坑。行人缩着脖子,贴着墙根儿快步走。摊贩们忙着用塑料布盖好自己的家什。空气里那混合的味道,被雨水一激,更添了几分清冽。雨水顺着老旧的瓦檐流下来,在墙角汇成细小的水流,匆匆忙忙地,不知要流到哪里去。
你说它是城市的背面?或许吧。这里没有火车站的明亮整洁,没有广场的阔大气派。它旧,它挤,它有点乱哄哄,空气里的味道也实在称不上清新。可你走进去,却又觉得它...特别结实。像一棵老树的根,盘根错节地扎在泥土里。这里的营生微。饫锏娜兆泳咛濉8下返拇颐Γ然畹慕棺疲鄙那诳遥褂心欠萑崭匆蝗、习以为常的市井烟火,都实实在在地蒸腾在这条狭窄的空间里。它不掩饰自己的磨损,也坦然接纳着来来往往的疲惫与希望。
火车在前头轰鸣着驶向远方,汽笛声有时也会隐隐传到巷子里来。但巷子里的人,似乎很少抬头张望。他们低着头,守着摊,修着鞋,理着发,吃着饭,下着棋。外面的世界很大,很快。这条巷子很。苈。它像一块磁铁,吸附着那些被快速列车暂时抛下的、或者原本就属于这方寸之间的生活碎片。你从这里穿过,鞋底沾上点泥水,衣服或许也蹭了点烟火气,但你心里,却莫名地,被一种粗糙的、带着温度的踏实感,轻轻撞了一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