唐山火车站对面的小巷子
唐山火车站那叫一个热闹。出站口永远涌着人潮,出租车排成长龙,喇叭声、拉客的吆喝声混成一锅粥。可您猜怎么着?就在这喧天的背景音对面,藏着条小巷子,像被谁随手画了道分界线,一下子,世界就静了。
我第一次钻进去纯属意外。火车晚点,等得心焦,想找个地方透口气,一抬眼,就瞧见马路对面那不起眼的巷口。窄窄的,夹在两栋旧楼中间,像张抿着的嘴。迈进去几步,嚯,火车站的喧嚣像被一堵无形的墙挡在了外面,耳朵根子立马清净了。
巷子里的烟火气
这巷子不长,一眼能望到头。两边是些低矮的旧平房,墙面斑驳,有的地方墙皮都剥落了,露出里面深一块浅一块的砖。可这旧,却不显破败,反倒有种被时间打磨过的温润感。门口的石阶被磨得溜光水滑,不知多少双脚踩出来的。
巷子两边挤满了小摊小店,活像个五脏俱全的小社会。一大早,那家早点铺子就支棱起来了。油锅滋啦啦响,金黄的油条翻滚着,炸油条的大叔胳膊上肌肉一鼓一鼓,动作麻利得像在打拳。旁边蒸笼冒着白茫茫的蒸汽,肉包子的香味儿混着油香,一个劲儿往鼻子里钻,勾得人肚子咕咕叫。几张油腻腻的小桌摆在路边,赶早班车的、下夜班的、附近的街坊,挤挤挨挨地坐着,呼噜噜喝着滚烫的豆浆或小米粥,额头上沁着细密的汗珠。说真的,那份热乎劲儿,比火车站里冷冰冰的快餐强太多。
再往里走几步,是个修自行车的老摊儿。工具摊在地上,零件散落在油腻的木箱子里。摊主是个精瘦的老爷子,戴着副老花镜,镜片厚得像酒瓶底。他总是不紧不慢地鼓捣着手里那辆旧车,旁边常常围着几个老街坊,也不修车,就蹲着,抽着烟,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。东家长西家短,谁家孩子出息了,哪儿的菜又涨钱了。时间在他们这儿,好像走得特别慢。
那些静默的时光
午后,巷子里的节奏就更缓了。阳光斜斜地照进来,在坑洼的水泥地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斑。早点铺收了,空气里还残留着淡淡的油香。水果摊的大姐坐在马扎上打盹儿,脑袋一点一点的,面前摆着些苹果、橘子,看着不太光鲜,胜在便宜实在。杂货店门口,收音机咿咿呀呀放着评戏或者年代久远的流行歌,声音不大,悠悠地飘在巷子里。店主是个胖胖的大婶,多半也歪在藤椅里,眯着眼,手里摇着把蒲扇。
巷子深处,常能看到几个老人。有的独自坐在自家门槛上,呆呆地望着巷口,眼神有些空茫,不知在想些什么陈年旧事。有的三两个凑在一处,下着象棋。棋盘就搁在小板凳上,棋子儿敲得啪啪响。他们下得很慢,走一步要想半天,旁边看棋的比下棋的还急,忍不住指指点点,往往引来一阵笑骂。墙角阴凉处,有时蜷着一只半大的土狗,懒洋洋地吐着舌头,对偶尔经过的行人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。这份午后的慵懒,几乎让人忘了,几步之外就是川流不息的火车站。
巷子中间有棵老槐树,树冠不大,但枝干虬劲。树荫下,常年放着一把旧藤椅。椅子空了的时候多,偶尔坐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,手里拿着张旧报纸,半天也不见翻一页,只是安静地坐着,看着巷子里的光景流转。她身后那扇褪了色的木门,门框上方,挂着一个老式的圆形挂钟,钟摆慢悠悠地晃着,指针指向一个似乎被遗忘的时间。
夜幕下的微光
天色擦黑,巷子又活泛起来,只是换了种气氛。小吃摊的灯“啪”地亮起,昏黄的光晕下,炒勺翻飞,油烟升腾。简易的折叠桌旁坐满了人,多是刚下火车拖着行李的旅客,或者附近工地上收工的汉子。一碗热腾腾的板面,几串滋滋冒油的烤串,一瓶冰凉的啤酒,就能驱散旅途的疲惫和一天的辛劳。空气里弥漫着浓烈的孜然、辣椒面和廉价白酒混合的味道。说话声、碰杯声、老板的吆喝声,在暮色里显得格外清晰。
小卖部的窗口也透出光,照亮柜台里摆得满满当当的烟酒饮料、泡面火腿肠。老板娘嗑着瓜子,眼睛盯着挂在墙上的小电视。巷子深处人家的窗户,也次第亮起暖黄色的灯光,隐约传来锅铲碰撞和电视节目的声音。巷口那家裁缝铺的缝纫机还在哒哒哒地响着,赶着最后几针。
巷子顶头,靠近居民区的地方,有盏路灯坏了很久,光线特别暗。每次走到那儿,总得慢下脚步,小心看着脚下坑洼的地面。黑暗里,有时会传来几声低低的咳嗽,或者:磺宓男跤铮恢悄募业睦先俗诿趴谀闪。
夜深了,摊主们开始收拾家当,折叠桌椅碰撞发出哐当声。灯光一盏接一盏熄灭。最后只剩下那盏坏了一半的路灯,投下一小片:杌频墓庠危闱空樟潦蹁醯牡孛妗P沟淄嗜ィ镒映寥胍恢指畛恋募啪。只有偶尔,远处火车进站的汽笛声,像一声悠长的叹息,穿透夜幕,隐隐约约传进巷子深处。此刻的巷子,像一条沉入梦乡的老船,静静地泊在火车站这片喧嚣海洋的边缘。它不言不语,却装满了这座城市的呼吸、生活的褶皱,还有那些被宏大叙事轻易忽略的、细碎而真实的时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