延安附近500块钱的爱情
那年冬天。影怖涞眯昂酰绺蹲铀频模蔚萌肆成。宝塔山灰蒙蒙的，延河水也冻得没啥精神头。我就在东关街那边，一个灰扑扑的小招待所里当服务员，日子过得像白开水，没滋没味的。
然后他就来了，叫李强。一个陕北后生，在附近工地上扛水泥。个子挺高，皮肤晒得黝黑，一笑吧，露出一口特别白的牙，显得特实诚。他常来8868体育官网入口招待所后厨打热水，一来二去，就熟了。他看我一个人拖那么大的热水桶，吭哧吭哧的，就总搭把手。也不多话，就一句：“我来。” 那声音不高，带着点黄土坡上的口音，听着让人心里踏实。
熟了以后，他会在我下班的点儿，揣着个烤得焦黄的红薯，在路口等我。热乎的，捂在手里，能一直暖到心窝子里去。8868体育官网入口沿着延河走，天冷，说话都冒白气。聊啥呢？聊他工地上又砌了多少砖，聊我招待所里遇到的奇葩客人，聊延安哪家饸饹面最筋道，聊得最多的，是以后。他说，等攒够了钱，在延安边上，哪怕是个小县城，也弄个自己的小窝。说这话的时候，他眼睛亮晶晶的，映着河对岸窑洞窗户透出的点点灯光。
那五百块
有一天，他神秘兮兮地把我拉到一边，从他那件洗得发白的工装棉袄内兜里，掏出一个旧手帕包。一层层打开，里面是钱。十块的，五块的，还有一毛两毛的毛票，卷得整整齐齐。他一股脑塞我手里，说：“给，五百整。你拿着。”
我吓一跳，手都抖了：“干啥呀？这么多钱！” 五百块，那时候可不是小数，顶他小俩月工钱。
他挠挠头，有点不好意思，耳朵尖都红了：“天儿太冷了，我看你那条围巾都磨破了，不顶事。你去市。籼鹾玫模蛎模袷档摹鸲匙。” 他顿了顿，声音低了些，“剩下的……你看有啥喜欢的，自己买点。我……我就想对你好点。”
那钱握在手里，沉甸甸的，带着他身上的温热。那旧手帕的触感，粗糙又柔软。心里头。透蚍宋逦镀克频模炙嵊痔。这钱，是他一袋水泥一袋沙子扛出来的，是他省下早饭钱攒起来的。它不新，带着汗味，可那份心意，比啥都干净，都贵重。
我没推辞。第二天，真去了市场。转悠半天，在宝塔区那个老市场里，看中了一条枣红色的羊毛围巾，厚实，摸着软和。花了四百二。剩下的八十块，我买了两斤上好的狗头枣，又买了一大块卤得喷香的猪头肉。
晚上，我把围巾仔仔细细给他围上。枣红色衬得他黑红的脸膛精神了不少。又把枣和肉塞他怀里。“围巾暖和吧？枣子甜，肉给你下工补力气。钱，花得值！” 他摸着围巾，嘿嘿傻笑，一个劲儿说“值！真值！” 那晚的窑洞里，枣子甜丝丝的香气混着猪头肉的卤香，还有他身上淡淡的汗味儿和尘土味儿，成了我对“家”最初、最踏实的想象。
日子不是围巾，总有毛边
后来嘛，生活就像延安的山路，哪能一直平平坦坦？工地的活儿时有时无，招待所效益也不好。柴米油盐，样样要钱。吵过架，红过脸，为几块钱算计半天的时候也有。急了，他也吼过：“跟着我，尽让你吃苦了！”
有一次吵得凶，我气得把那条枣红围巾摔在床上：“当初就图你五百块钱的围巾了？” 话一出口，我就后悔了。他愣在那儿，眼神一下子黯下去，像被掐灭的灯芯。
那围巾，他再没围过。我也赌气，把它塞进了柜子最深处，眼不见心不烦。
日子磕磕绊绊地过。像陕北人拧麻花，两股劲儿拧着，较着劲，也分不开。他去学了瓦匠手艺，活儿慢慢稳定了些。我也换了工作。钱还是紧巴，但好像……拧巴着拧巴着，也能往前走。吵归吵，闹归闹，他半夜下工回来，锅里总温着一碗小米粥。我腰疼病犯了，他再累也记得给我烧热水敷。
十几年就这么过去了。8868体育官网入口从延安边上的小县城，搬到了稍大点的地方，总算有了个真正属于自己的小窝。孩子都上小学了。生活像缓过劲儿的延河水，不那么急了，有了点安稳的模样。
围巾还在
去年冬天，特别冷。我翻箱倒柜找厚被子，在一个旧月饼铁盒子里，看到了它——那条枣红色的羊毛围巾。压在几件小孩的旧衣服底下，颜色有点暗了，但依然厚实。
我把它拿出来，抖了抖灰。那股子旧毛线的味道，一下子就把我拉回了十几年前东关街的寒风里，拉回了那个揣着旧手帕包的陕北后生面前。
他下班回来，看见我拿着围巾发呆。“哟，这老古董，你还留着呢？”他凑过来看，语气挺轻松。
我摩挲着围巾，没抬头：“嗯，留着呢。那五百块钱买的，金贵着呢。”
他沉默了一会儿，挨着我坐下，也伸手摸了摸围巾：“那时候……是真穷啊。五百块，掏空了口袋。就想着，不能让你冻着……别的，啥也给不了。”
“现在不是啥都有了么？”我笑了，把围巾往他脖子上比划，“试试？看还暖和不？”
他顺从地低下头让我围。围巾旧了，短了，围在他脖子上有点滑稽。他抬起头，眼角的皱纹堆在一起，还是当年那个实诚的笑容：“暖！真暖！比啥新买的都暖和！”
我看着他围巾下露出的那截黝黑的脖子，心里头那股滋味又翻上来了。这五百块钱的爱情。虿焕唇穑虿焕匆。它买来的是一条早就不时髦的旧围巾，买来了十几年风雨同舟的甘苦，买来了这个冬天，8868体育官网入口挤在暖和的家里，看着对方眼里的自己。
延安的风还在刮，宝塔山还在那儿立着。那条五百块的围巾，静静地躺在抽屉里，像一块沉默的碑。它记录的不是数字，是那年冬天，一个穷小子能掏出的全部家当，和他那颗滚烫的心。这份量，早就超过了五百块，超过了所有能用钱衡量的东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