伊春小巷子里100块钱的爱情
伊春小巷子里100块钱的爱情
伊春的冬天,真能把人冻透。风跟小刀子似的,专往人骨头缝里钻。天儿黑得早,下午四点多,路灯就昏昏黄黄地亮起来了,照着街边没化干净的雪堆,脏兮兮的。我裹紧了旧羽绒服,缩着脖子,在一条窄得只能容两个人错身的小巷子里深一脚浅一脚地走。这条巷子,是回家抄的近道,两边都是些老旧的平房,墙皮剥落,露出里面灰扑扑的砖。冷清,是真冷清。
走到巷子中间,鼻子忽然捕捉到一股味儿。不是别的,是热汤的香气!混着一点猪油的荤香,还有葱花、紫菜那点儿鲜。这冷风里猛地来这么一下,肚子立刻就不争气地咕咕叫起来。循着味儿一扭头,嘿,还真有个摊儿!
一个特别小的门脸,窗户上蒙着厚厚的塑料布,被热气蒸得一片:。门口支着个炉子,上面坐着个咕嘟咕嘟冒泡的大铝锅。炉子边站着个女人,看着四十岁上下,穿着厚厚的棉袄,围着条洗得发白的围裙。她正低着头,手脚麻利地包着小馄饨。灯光暗,看不清脸,只觉得她动作很稳,很专注。
“老板,馄饨怎么卖?”我跺跺冻僵的脚,凑过去问。
“小碗六块,大碗八块。”女人抬起头,声音不高,带着点本地口音,很温和。灯光下,能看清她的脸了,不年轻了,眼角有细细的纹路,但眼神挺亮。
“来个大碗的!”我搓着手,往炉子边又靠了靠,那点热气儿真稀罕人。
“好嘞,坐着等会儿,马上好。”她指了指旁边一张小矮桌,配着俩小马扎。
馄饨端上来,汤是清亮的,飘着翠绿的葱花、几丝紫菜、金黄的蛋皮。一个个小馄饨皮薄得透亮,裹着粉嫩的肉馅儿。吸溜一口,汤鲜得掉眉毛!馅儿不多,但咸淡正好,带着点姜味儿,特别驱寒。一碗热馄饨下肚,冻僵的身子才一点点缓过来。结账的时候,我摸出兜里皱巴巴的零钱,数出八块给她。她接过去,小心地放进腰间的旧布包里。
后来,我成了这馄饨摊的?。下班晚了,或是加班饿得慌,总忍不住拐进这条冷清的小巷。女人话不多,见我来,总是点点头,问一句:“老样子?”然后就低头忙活。我喜欢看她包馄饨的样子,手指灵活,一捻一捏,一个小元宝就成了,利索得很。有时候她会跟我聊两句,问问天冷吧?工作累不?都是些家常话。她丈夫好像早年没了,有个女儿在外地上大学,就指着这个小摊儿。
再后来,我发现馄饨摊偶尔会多个身影。一个男人,五十多岁的样子,穿着半旧的工装棉服,头发有点花白。他不怎么说话,就坐在旁边的小马扎上,要么帮着择点小葱,要么就默默看着女人忙活,眼神很安静。女人舀汤的时候,他会下意识地伸手虚扶一下锅沿,怕她烫着似的。男人来了,女人脸上那点细微的笑意,好像会多一点点。
那天我加班到特别晚,快十一点才钻进小巷。远远看见馄饨摊的灯还亮着,心里一暖。走近了,果然,女人还在,男人也在。炉火映着他们的脸。
“这么晚,还以为您收摊了呢。”我坐下,哈着白气。
“估摸着你该来了,再等等。”女人笑了笑,动作没停。男人站起身,给我倒了杯热水,塑料杯,杯壁都烫手。
一碗热腾腾的馄饨驱散了寒气。我习惯性地摸口袋,心里咯噔一下——坏了!钱包没带!浑身上下掏了个遍,只有几张毛票,加起来还不到五块。脸腾地一下就烧起来了,尴尬得恨不得钻地缝。
“那个…老板…不好意思。摇彝恕蔽译貌恍校舳嫉土税硕龋熬驼饧缚榍弧颐魈臁
女人还没说话,旁边的男人先开口了,声音低沉温和:“没事儿,一碗馄饨,多大点事儿。先吃着,暖和暖和身子要紧。”
“那不行那不行!”我更急了,这白吃白喝的算怎么回事。
男人没再说什么,只是站起身,走到女人身边,动作很自然地,从他那件旧工装棉服的内侧口袋里,摸索着掏出一张钱。那钱叠得方方正正的,一看就是特意收好的。他小心翼翼地展开。
是一张一百块的钞票。
他把这张簇新得在昏黄灯光下有点晃眼的一百块,轻轻放到女人收钱的旧布包上。那布包已经很旧了,边角都磨得起了毛。
“喏,”男人看着女人,语气平常得像在说今天白菜几毛一斤,“先用着。找零方便。”
女人看着那张一百块,又看看一脸窘迫的我,再看向男人,那眼神。乇鸶丛。有惊讶,有点埋怨他“显摆”,但更多的,是一种被稳稳托住了的安心,还有藏不住的、亮晶晶的东西。她没说话,只是拿起那张一百块,手指在上面摩挲了一下,然后打开布包,开始给我找零钱。动作不紧不慢。
男人坐回他的小马扎,拿起一把小葱,继续默默地择着。炉子上的汤锅,依旧咕嘟咕嘟,热气氤氲,:撕涞囊股。
女人把一大把零钱数好递给我,有十块的,五块的,一块的,钢镚儿。我接过来,沉甸甸的一把。“谢谢您。魈煳乙蛔级颜拇矗
“不急。”女人摆摆手,声音轻轻的。
我站起身准备走。男人抬起头,补了一句,带着点笑意:“慢点走,巷子黑。”
走出几步,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。女人正拿起那张一百块,小心地重新叠好。男人凑过去,低声说了句什么。女人没抬头,但我听见她带着笑意的声音,顺着寒风飘过来一点:
“够吃半年了……”
巷子深处的灯光,昏黄,却暖得烫心。炉火映着两个靠得很近的身影,和那只热气腾腾、盛满清汤的铝锅。冬夜的寒气,好像被那锅里翻滚的热浪,还有那张被仔细抚平、郑重交付的一百块钱,悄悄地驱散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