漯河小巷子里的爱情
小巷的呼吸
漯河城里头,弯弯绕绕的小巷子多得很。青石板路磨得溜光水滑,踩上去有点儿硌脚,两边挤挤挨挨的老房子,墙皮斑驳,像老人脸上的褶子。太阳光钻进来,窄窄的一条,把空气里的灰尘都照得清清楚楚。嘿,就在这么一条不起眼的巷子深处,藏着老张和老李的故事。
老张头呢,快七十了,瘦得像根竹竿,可精神头儿足得很。他那个小院门,正对着巷口那棵歪脖子老槐树。每天天蒙蒙亮,他准保搬个小马扎,坐在门口,手里不是鼓捣着个快散架的竹椅子,就是拿着把小锤子敲敲打打,弄点啥玩意儿。巷子里的人早起上班、买菜,打他门口过,他都要抬抬眼皮,嘿一声,算是打过招呼。
“老张头,又修你那宝贝椅子呢?”隔壁王婶拎着菜篮子,笑着问。
“嗯哪,”老张头头也不抬,眯着眼,手里拿着砂纸细细打磨一根椅子腿,“这老伙计,跟了我小半辈子了,散架了也得给它拾掇好。”
“恁就犟吧!”屋里头传来老李婆子没好气的声音,带着浓浓的漯河腔调,“那破玩意儿,早该扔灶膛里烧火了,占地方!”
老张头也不恼,嘿嘿一笑,继续磨他的椅子腿儿。老李婆子嘴上厉害,可过不了一会儿,准保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稀饭,或者切好的水果,往老张头旁边的小板凳上一放,也不看他:“趁热乎,赶紧喝了!大清早灌凉风,回头又该咳嗽了。”
我在巷子里住了几年,慢慢咂摸出点味儿来。这老两口的相处,就像漯河人夏天爱喝的那碗捞面条——看着简单朴素,根根分明,可那浇头,那滋味儿,全在里头藏着呢。
去年冬天,天冷得邪乎,滴水成冰。老张头非要出门去买他惦记的那家老字号卤肉,说是老李婆子馋了几天了。结果呢,青石板路结了层薄冰,他一个不留神,脚下一滑,“哎哟”一声就摔那儿了。
那声“哎哟”刚落地,就见老李婆子像阵风似的从屋里冲了出来,棉袄扣子都没扣好,脸都白了:“你个老不死的!叫你逞能!叫你逞能!”她一边骂,一边手忙脚乱地去搀老张头,那手抖得厉害,声音也带了哭腔,“摔着哪儿了?。抗峭访皇掳桑磕苷酒鹄床?”
老张头龇牙咧嘴地被扶起来,嘴里还硬气:“没事!能有啥事!就滑了一跤,大惊小怪……”可看着老李婆子那通红的眼圈,他后面的话咽了回去,任由她搀着,一瘸一拐地挪回了屋。
那之后好几天,老张头老老实实窝在家里。老李婆子忙前忙后,煮姜茶、熬骨头汤,嘴里依旧没闲着:“活该!让你逞英雄!这下消停了吧?我看你还乱跑不?”但每次骂完,又忍不住凑过去,摸摸他裹着药膏的脚踝,小声问:“还疼得厉害不?”老张头就摇摇头,看着窗外光秃秃的槐树枝,嘴角悄悄往上弯。
有天下午,太阳难得露了脸,暖烘烘地晒进小院。老李婆子坐在门槛上摘菜,老张头靠着门框,眯着眼晒太阳。俩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闲篇。
“哎,老头子,你还记不记得……”老李婆子手上动作慢了下来,眼神有点儿飘,“那年你刚学会骑自行车,非要驮着我上沙澧河堤上兜风?”
老张头乐了:“咋不记得!那二八大杠,后座硬得硌屁股。你坐上去,我蹬得歪歪扭扭,吓得你嗷嗷叫,死命搂着我的腰,差点把我勒断气!”
“去你的!”老李婆子笑着啐了一口,脸上却飞起两朵红晕,像小姑娘似的,“谁让你骑不稳当!吓得我心都快跳出来了……不过,”她声音低了下去,带着点怀念,“那会儿河堤上的风,吹得真舒服啊。”
老张头没接话,只是侧过头,看着老伴儿在阳光里闪着银丝的鬓角,看了很久。阳光把他们依偎在一起的影子,长长地投在斑驳的青石板上。
日子就这么不紧不慢地淌着,像巷子口那条缓缓流过的小河沟。老张头还是修他的旧椅子,老李婆子还是唠叨。巷子里的青石板路,磨得越来越光滑。那棵老槐树,春天发芽,夏天开花,秋天落叶,冬天枯枝,一年又一年。
夕阳西下,橘红色的光铺满了小巷。老张头慢悠悠地收拾起他的工具,老李婆子拍拍围裙上的菜叶子,站起身。两人一前一后,或者偶尔,老张头会伸出手,让老李婆子搭着,慢腾腾地挪进那扇吱呀作响的老木门里。
门关上了,小巷子恢复了宁静。只有那棵老槐树,在晚风里轻轻摇晃着枝叶,沙沙作响,像是在替他们守着这个小小的、温暖的秘密。